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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 炎夏六月九

第六十九章 炎夏六月九 (第1/2页)

钱塘是越国境内第一大江,仅以名气而论,直追楚国云梦泽。
  
  若将烟波浩渺的云梦泽,比作遥而难及的神女。钱塘江就该是一位击鼓而歌的昂藏大汉,每每于风云之中咆哮、呼喊。
  
  或许越人那纤细底色里的茁壮灵魂,便从此来。
  
  当年高政在陨仙之盟立约时,就曾谦说:“越国无所有,无非钱塘。”
  
  虽是谦词,也大约能见钱塘江在越国的地位。
  
  所以执掌钱塘水师的大都督周思训,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越国军方第一人,官方排序更在越甲甲魁卞凉之上。
  
  高政生前还专为钱塘江写过曲子,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《孤舟寄信》。暮鼓书院季貍这几年编著的《曲乐千秋》,便收录了此曲,评为“越曲第一”。
  
  前些时间越廷为高政立墓,皇帝文景琇亲自扶棺,文武百官,皆往吊唁。墓园之外,花圈成海……吊祭者至今不绝。
  
  在高政下棺那一天,有三千多名文士,自发聚集到钱塘江,在江堤之上共奏此曲,一曲弹罢,悲号者众。高政对钱塘江的感情,对越国这片土地的眷恋,跳跃在每一根琴弦上。
  
  为越国贡献了一生、也建立不朽功业的高政,最后死在钱塘江堤,魂随潮去。人们或许也能从这里寻找安慰,说他死得其所。
  
  很多事情对死者没有意义,但却是生者仅剩的安慰。
  
  云来峰一战已经过去很有一些日子了。
  
  魂魄自五府海、蒙昧雾归来的革蜚,与骄耀南境的武道真人钟离炎,极其突然地展开了一场生死对决,也以一个令人惊掉下巴的结果,宣告了落幕。
  
  这场本该震动南域、甚至惊闻天下的大战,在楚越两国不曾明言的默契下,并没有传扬太远。
  
  波澜止于越国太庙,惊闻流动在楚国高层之间。
  
  奄奄一息的钟离炎被送回了楚国,而革蜚继续留在越国——大概朝廷直到今天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昭示他,便仍然让他留在隐相峰。
  
  只是他不必再装傻了。
  
  楚国好像已经做出了选择。
  
  沉默就是态度。
  
  楚国显然并不愿意成为凰唯真的阻道者。虽有一根名为伍陵的刺,深陷血肉,不能拔除,他们也选择静等时机,静观其变。
  
  不得不说,泱泱大楚能够忍得住高政这样的撩拨,没有立即兴兵伐越——真要出兵扫平区区一个越国,还不能找出理由么?
  
  但楚国就是诡异地缄默了!
  
  甚至根本不提革蜚,对伍陵的死不发一言,就好像安国公从陨仙林归来后的沉默,就已经是那件事的结果。
  
  那可是享国世家的继承人,地位更在一般的皇子之上!
  
  在周思训的视角来说,这样的楚国是更恐怖的。他宁愿楚天子冲冠一怒、兴师百万,或者安国公伍照昌斩碎自制、拔刀而来。
  
  楚国面对景国、面对秦国保持理智都很正常,但它面对的是弹指可灭的越国,竟还能有如此的克制。
  
  如果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平静,越国当然非常愿意。哪怕他们在革蜚事件里让自己无可指摘,哪怕他们已经创造了足够多的让第三方势力介入的借口,终归越国实力远不如楚,无法跟楚国硬碰硬。
  
  大战一起,哪怕书山撑腰,秦景介入,越国也难保社稷。充其量只是用越国人的鲜血,抹污楚人面目罢了!
  
  和平正是越国所求,虽然文景琇在诸葛义先的星神面前,摆出带刺的姿态,这仍然是防御的语言。
  
  但和平从来求不来。
  
  今时今日南域风平浪静。但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到水底下的暗涌。一切不会这么简单,这个回合还远远没有结束。
  
  君不见南斗殿张扬了多少年,楚天子只出手两次,一次削帝号,一次灭道统。时机之佳,分寸之准,堪称宰割天下的高手。
  
  现在楚国吃了这么大的亏,明知伍陵是怎么死的,怎么可能一忍再忍?
  
  楚国在等待什么?这悬而未发的抉择,究竟要演成怎样的雷霆?
  
  高政把棋局依附在凰唯真身上,欲乘九凤而飞……算到了眼下这一步吗?
  
  周思训没有答案。但明白局势走到这里,再没有回头余地。越国如今已是骑虎难下,只好看这头恶虎会将道路延展至何处!
  
  越国偏师可灭,高政死于微波,这一局里最值得楚国重视的,一直都是凰唯真。这一局的最后结果,或者也是要等凰唯真来收笔。
  
  周思训非常明白——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,越国最好不要让楚国找到什么借口。
  
  但他也不得不做接下来的事情。
  
  要与楚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对弈,有时候冒险是不得已。
  
  事实上坐上这张棋桌,本就已是最大的冒险!
  
  放眼天下,够资格与楚国对弈的能有几个?不够资格还想入局,就得拿命上桌。
  
  现在他这个水师都督走在钱塘水底,波澜壮阔的世界在头顶奔涌。
  
  他身处一个狭长的空间里,像是江河深处水纹所交织成的半透明长廊。长廊两侧各有房间,但并不多,统共算起来,也才三十个房间。
  
  它像是一条结了三十个果子的树枝,又或是有三十条方足的水蜈蚣——事实上它在现世的表征的确如此。
  
  它就是这样水蜈蚣般的小小的一条,在水底随波逐流,有时会被大鱼吞掉、又被排泄出来,有时又会被水草缠住。
  
  在现世的空间意义里,这处空间并不存在。
  
  正是为了足够隐蔽,它才这样狭窄。空间越大,越不容易抹掉痕迹。
  
  这里是钱塘地宫更下方,钱塘水牢更低处,只有他和越天子知晓的地方——此前的知情者,还要包括一个高政。
  
  此地没有名字,周思训私下也不会给它取代称,因为名字也是一种联系,也能成为被筹算的线条。
  
  它的历史十分久远,最早还要追溯到越太宗文衷在位的时期。当然史书不曾见载,民间也不曾有闻。
  
  它的密钥只在越国皇帝之中传递,它的存在从来是由钱塘水师都督监察。
  
  这么多年过去了,这里三十个房间,从来没有住满过。
  
  花草、法器、铭文,长廊里所有的布置,都是为了抹掉这里的存在痕迹,隔绝卜算。
  
  或者有个更直观的比较——越国皇帝的寝宫,都不及这里隐秘。
  
  酆都若是不计牺牲,有机会查到文景琇晚上用什么姿势睡觉,但不可能知道这里的任何一点信息。
  
  周思训套着一件把头都蒙起来的皮衣,高挑的个儿很有些憋闷,这样做也是为了隔绝因果。他慢慢地往前走,终于在一个房间外停下来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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